若宛陵霄在過去, 可能還會被褚菁遙這楚楚可憐的模樣所動。但他和她過招數次，對褚菁遙的熟悉早不可同日而語。

他道：“起來，我不中計。”

“你當真不憐惜我了。”褚菁遙流淚, 哼道。

“……”

轉瞬, 褚菁遙手下卻白光乍現，竟是忽起一大陣，朝宛陵霄襲去。

其如海市蜃樓, 傾頭罩下，縹緲壯闊。

宛陵霄一避, 卻發現不對。

這白光, 竟是褚菁遙這短短時間便覆刻了他所設的陷阱，可見她洞察力之強。

而他這一跳，不但為褚菁遙破陣探了路, 還斷了心契。

心契, 一旦斷去, 便不可續結。

只見褚菁遙身形飛舞, 已躍至遠方巨石。

宛陵霄擡眸：“你倒是反應快。”

褚菁遙得意地瞥了眼他，臉色卻也不好。

只因，她先前也的確中了計，心契的前兩條算是結成了。她得把洛澤冰晶讓給宛陵霄，也得和他同入冰征園。

褚菁遙哼了聲： “既然成了, 之後各走各路罷。冰征園見。”

不過一念, 她便飛至百尺開外, 卻是倏然定住身子, 仿若就被無形的靈契拴住了。

宛陵霄上前：“你忘了？我們方才設了契, 你離不了我。”

靈契為雙向。一方道, 一方允, 那雙方便都得遵守。

宛陵霄方才既然說了“同入冰征園”和“期間互不離”，褚菁遙允了，那她也離不開他。

“我自然記得。”褚菁遙對他微笑，“不過在看我們最遠離多遠。到冰征園前，就保持這般距離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褚菁遙走。宛陵霄嘆了口氣，跟上。

……

黃金臺山鎮，不同於不夜城的繁華，但亦有人煙。

宛陵霄和褚菁遙先後騎馬入鎮。只因他們不欲在城鎮中施法，以免打草驚蛇，已又在沿途弄來了兩匹馬。

途中，他們也是這般保持著陌生人的距離。

宛陵霄望見前方戴著輕紗幕籬的褚菁遙，緊抿嘴唇，隨後施了道傳訊秘法。

【我們的目標，便是這城中客棧‘八方宿’。】

褚菁遙不一會兒傳來：【知道。】

他們一路上都是以這樣的方式傳訊。

宛陵霄告知了褚菁遙關於冰征園的情報：

一位冰征園的守園人將來此處，於夜半出現。需要找到他，與他達成交易，才可獲得鑰匙。

既然二人定好一起入園，目標一致，褚菁遙也未表質疑。

【好好的，你們為何非要如此覆雜地傳訊，相隔不過三十尺。】119忍不住吐槽了句。

宛陵霄：【你問她。】

二人很快到了“八方宿”，正是黃昏。他們還需等待守園人的出現。

褚菁遙先行負手而入，道：“兩間上房。”

宛陵霄：“一間。”

褚菁遙不滿地瞪他。小二卻過來打圓場，稱只有一間。這正好遂了宛陵霄的意，他並不放心褚菁遙一人。

褚菁遙再度冷哼了聲，便入了那上房。

宛陵霄進去，二人一時沈默和尷尬。

褚菁遙取下了幕籬，露出了她素白的臉。

然而，她忽然態度一轉，巧笑倩兮：“餓了麽？既然要等守園人，不如我們點些吃食。你護我入園，我當請你。”

宛陵霄不知她要搗什麽鬼，道：“不必。”

“不。之後可是力氣活。霄兒，多少吃一點。”

但見褚菁遙揮了揮手，便喚來了小二。她一口氣點了許多菜，卻聽得宛陵霄眼皮子一跳。

褚菁遙：“要桐皮面、烙面角兒、蟹生，山家三脆……再來點小酒。”

“是，立刻就給您上來，客官。”

小二殷勤地走了。褚菁遙再度回首，只見宛陵霄正沈默地看著她，眼珠烏黑，似不見底。

“這菜名耳熟麽？”褚菁遙嘻嘻道，“我記性好吧？”

宛陵霄本欲偏頭，又擡首，迎上她的目光，淡聲道：“的確好。”

“三月前，長喜節，你請我吃的。有來有往，今日我請回來。”褚菁遙笑時，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，“當時的場景，我還記得……有些尷尬呀。”

宛陵霄抿唇。

他自然也記得那夜。褚菁遙扮為“慕槿”時，對他求愛，他拒絕時，便帶她吃了這些東西。

褚菁遙此時一樣不多、一樣不少地點了。

“A801也是我殺的。就在當夜。”褚菁遙倏然昂頭，“你猜，他死前，我做了什麽？”

宛陵霄手一頓，冷眸：“什麽？”

“我帶他把你帶我吃的又吃了一遍，還學了你的介紹詞哦。”褚菁遙吃吃地笑起來，一雙眼溫柔地盯著宛陵霄，笑意卻不達眼底，“因為你當時拒絕我，拒絕得過於幹脆，讓我有點生氣，需要發洩一番。”

她忽又擡手，手放於下巴上，“但現下，我想起這事，一點都不生氣了，還有些愉悅，你猜為什麽？”

“……”宛陵霄倏然能猜到褚菁遙會說出什麽，只冷冷地看她。

“因為情況反過來了。不是我追逐不了你，是你愛我，喜歡我。哪怕我數次傷害你，你還是舍不得傷害。但你得不到我，只能看著我和其他男人好。真的好好笑哦。”

褚菁遙大笑起來，最後抿唇，眼神甜絲絲的，“怎麽樣？後悔嗎？當時拒絕了我，沒享受一番兩情相悅的快樂。如今機會失去，便難再來了。”

宛陵霄：“……”

這褚菁遙又在發神經。

他低頭，手背卻暗自爆出青筋。

半晌，他擡眸，冷聲道：“龍女，望你知。”

“知什麽？”

“我沒有喜歡傷害過我的人的喜好。”宛陵霄道：“這不是明智之舉。你記住。勿要再自說自話。”

褚菁遙卻像是聽了個笑話般，怪笑了聲: “哦呀。”

宛陵霄：“……”

宛陵霄不再搭理她，冷漠地扭頭，胸口悄然起伏。

然而，褚菁遙的惡意卻似毫不掩飾般，她的目光如刀般碾在他的臉上。

那些菜肴上來了。她招呼他，宛陵霄未動。

而宛陵霄很不喜歡她那種眼神，仿若他是物件。他緊抿嘴唇，面覆寒霜。

【褚菁遙善念值+1】

宛陵霄：“……”

【什麽情況？】119不解，【她現在什麽心理？？善念值變化也這麽怪？】

宛陵霄沈默。

顯然，控制他和影響他，對她有影響。

若是之前，他可能會茫然。

但結合她的心魔，宛陵霄倏然想到，如今的狀況和正與“失控”相對，可以名為“掌控”。

是這種掌控……

讓褚菁遙找回了“失控”時失去的安全感，對她有安撫作用麽？

宛陵霄輕蹙眉頭。

漸漸地，他又擡起了頭。

為攻略褚菁遙，他或許可維持這種狀態下去。他在牢籠中讓她舒坦，他便多待一會兒。

然而，他也的確不喜歡這種感受，這讓他覺得自己被看穿，被操縱。

“吃麽？”褚菁遙笑瞇瞇地，朝宛陵霄又推了一盞蟹生，“這蟹生，南陵少有，由蟹與陳皮、花椒伴香橙而制，由河望角漁督相供，是名菜。嘗嘗吧。”

宛陵霄無聲地掃了眼褚菁遙，卻是把蟹生接過，當真吃了。

褚菁遙手微頓，凝視他，眼底閃過一絲錯愕，隨即恢覆了那滿面春風的模樣。

褚菁遙又往宛陵霄盤裏夾了菜：“山家三脆。”

“烙面角兒。”

宛陵霄目光幽沈，都緩慢地食下。

總之，褚菁遙與他什麽，他接什麽。

而途中，褚菁遙本多情含笑地望著他，但不知在想什麽，她緩緩地瞇起眼，隨後掃了眼吃食，吃筷的手一頓，自己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。

宛陵霄擡眸。褚菁遙吃時細嚼慢咽，有滋有味。

他吃了她予她的食物後，便不再多食。

等了會兒，他倏然狀若無意般地問了句：

“褚菁遙，你喜歡這些嗎？”

“喜歡啊。不喜歡，我為何吃？”褚菁遙對宛陵霄露出一個完美的微笑，“黃金臺美食，生於東土，得萬物之靈，集萬家之心。我都喜歡。”

宛陵霄沈了沈眸，卻道：“為何，我以為，你並不喜歡這蟹生。”

褚菁遙擡頭，目光微凝。

“什麽？”她幾不可察地輕蹙眉頭，若非目尖之人，根本察覺不到這番變化。

她笑了， “你在說笑吧？我方才食蟹生最多。”

“不錯，你是食蟹生更多。”

宛陵霄盯著褚菁遙，如她方才盯著他，直接、平靜，“但你每次食蟹生前，都有收筷欲避之跡；食後，目光會落向清水盞，雖未飲，但可看出你不喜好此味。”

“褚菁遙，你為掩飾自己喜好，偏食自己不喜之物。但在我面前，大可不必如此。”

褚菁遙倏然安靜了。

她烏黑的眼化冷，與之同出的是陰鷙。

她語氣卻是帶笑的：“……少分析我。”

她聲音如刀，言簡意賅，卻滿是狠意。宛陵霄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如此強硬的語氣。

宛陵霄淡聲道：“你勿需惡意揣度我。我並無惡意。我只是想知道，你究竟喜歡什麽，不喜歡什麽。”

“什麽？”褚菁遙一楞。

宛陵霄默了默，便半真半假地道：“先前，我說過，我對你談不上喜歡。但感興趣，我承認，是有的。”

褚菁遙本臉帶寒氣，此時倏然樂了，大概沒想到宛陵霄有直接說這話的時候。

她半起身，靠近他，逼問：“感興趣？哪方面的興趣？啊？說清楚點。”

宛陵霄接著她那直入人心的目光，未如之前一般逃避。

他道：“你真實的一面，似乎總想掩飾。但在我看來，大可不必如此。我目前，所接觸到的那真實的你，某種程度上，吸引了我。”

“因為吸引我，我想更了解一些，可有問題？”

宛陵霄目光冰冷、淡然。

而在褚菁遙看不見的地方，他指節發白。

這是他來之前便想好的攻略之語。

——褚菁遙既然恐懼失控，以偽裝化為盾，從而將自我掩埋，那他便去循序漸進地肯定她為自保而掩蓋和壓抑的自我。

但他一向不喜直白。褚菁遙又的確對他有不淺的影響。

此話拋出來，他還是感到一二分的促狹。

褚菁遙也再度怔忪了瞬。

”哪種吸引？”她輕聲問。

宛陵霄垂眸：“有女人對男人的吸引。也有一個人，對另一個人的吸引。總之，你面具下的一些特質，對我來說……是鮮明和耀眼的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1.3新修：刪除之前的情節。改成小宛用真實身份直接和褚菁遙拉扯試探，開始打直球了。

——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